天色黑得很快,他往回走了一半的路,天色已黑透了。山路难行,待到月上柳梢,林长辞才回到前山的院子里。
袖子在山中被树枝勾破了,好在采的灵草皆沉甸甸地束着,没有落下条缕。
这些灵草不算罕见,只是离了生长之土便极易枯萎,若不及时制成药膏,到明早恐会化作几团枯草。
捣药的灵杵等物件皆在鹤的楼中,林长辞便特地走了一趟。
他已很久没有做过配药的活计了,好在记忆还算清楚,饶是如此,依旧用了不少时间,指尖都是药膏的苦涩草木味。
将药膏仔细装进玉瓶中,林长辞起身,大概是在山中行了一下午的路,身体疲倦,略微晕眩了一下。
他靠着墙面缓了缓,本来还在思考去何处找温淮,出了门,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昨晚一般坐在他窗前的石头上。
今夜月亮很圆,清辉万里,映得温淮侧脸冷淡,漠无表情。
林长辞走过去:“回来了?”
温淮不看他:“嗯。”
嗅到淡淡药膏味,他开口:“师尊才从小师叔那里过来?”
林长辞纠正道:“那是鹤的竹楼。”
温淮微微笑了一下:“有什么区别么?”
他起身,好像觉得很没意思:“我已擦过药了,师尊不必担心。”
玉瓶还未递出去,林长辞怔了怔,问:“擦了什么药?”
“自有我的灵丹妙药。”
温淮心不在焉地带过,抱着剑问:“师尊还有什么事么?”
林长辞想了想,还是把药膏递给他:“此药对你的伤会更有用。”
温淮拿过来,随意看了一眼,道:“好。”
二人的对话当真生疏得很,任谁来看都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但偏偏谁也不想先抽身离开,于是固执地沉默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林长辞主动打破沉默道:“今日看你剑术已然大成,心法可有跟上?你之前想学的明光心法学会了么?”
他还记得曾经温淮对这个心法十分执着,努力了很久,效果却总是不甚理想。
闻言,温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开口,有几分酸涩:“师尊,那已是我金丹时的瓶颈了。”
立春
温淮第一次遇见林长辞,是二十一年前的立春之日。
神机宗年年招收外门弟子,作为修真界大宗之一,它名气极大,长老众多,虽说最后收入宗内的弟子多是修真世家的好苗子,但总有凡人想去碰碰运气。
那年饥荒,许多人家没能度过年关,家中若有天赋好的孩童都送去参加各宗选拔,以求一顿饱饭,来神机宗参加外门选拔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温淮运气好,没花什么功夫就通过了道心考验。
十五岁的少年揣着上山前买的大饼,带着两件满是补丁的衣服,就进了外门。
进去后他才明白,很多时候,如果只听到一个事物好的方面,那它不好的一面定被藏起来了,等着骗他们这样见识粗浅的凡人。
外门的生活枯燥乏味,凡人弟子们每天都在帮长老与内门师兄做事,修炼的事情只学了个皮毛,根本比不过有基础的修真世家弟子。
而在这些弟子里,还有几个人仗着与内门执事有亲戚关系,便十分趾高气扬,常常作威作福。
温淮性子闷,不爱说话,很快便被几个小霸王盯上了。
他们先是抢了温淮的月例,又偷走他的东西,把最重最累的活派给他干。
温淮知晓,如无意外,这几人下届宗门大选是定能选入内门,又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训诫长老在旁,没法硬碰硬。
可他忍了几个月,在被诬蔑偷盗时,还是没忍住,为自己辩驳了几句。
小霸王们的威严岂容一个外门弟子挑战?几人刻意找了个晚归的时候伏击温淮,下手极狠,没想到还是叫人逃了。
少年带着满身的血拼命躲进山中,为了不叫其他人撞见,小霸王们在后面紧紧追着,想把温淮抓回去。
情急之下,温淮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座山头,撑着一口气冲入一片茂密的竹林。
今晚不能回外门了,否则定然会被他们打死的。
他缓了半天的气,没看到再有人追上来,这才跌坐在地。
跑了许久,晚膳也赶不上了,他此刻又冷又饿,又气又怕,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温淮迷迷糊糊感觉到注视。
他警觉地睁眼,先看到了天边一轮满月,随后目光下移,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人。
这人十分年轻,一身青衫,面目俊美清丽,长眉轻蹙,黑发在脑后挽起一个发髻,余下披在肩背上,正负手打量他,像是哪家夜半出游的公子。
温淮往后缩了缩,和他暗红色的眸子对上时,心中空白了一下,立刻执起手边的树枝,挥舞道:“不要过来!”
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