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剥好了一盘子果仁,他不太习惯用牙齿咬开果皮,于是只用修长的不似人的指甲剥开再放到盘子里,声音不大但一直很有规律,老秃鹫是一直跟在周鹍身边的,剥壳的声音有些吸引人的注意力,他看过去,本意是想提醒对方不要影响主客的交谈,结果那一直专注低头鼓弄盘子的人看过来,那冰冷的杀意看得他一激灵。
是他忘记了,忘记这人在遇见少女前,是个谁去打扰他就杀死谁的性子……忘记了那雪山其实不曾是雪山时,土地吸饱血液开出鲜红色的花,少年坐在山巅,脸上带着血痕,又如同初生孩童般纯真地自说自话,他一身别人血迹,却在遥遥望着月亮,纯白冷寂的月光映在他身上,不知道少年看了多久,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场景。
大概只有在那女孩在时,他才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就算是妖,也应有着喜怒哀乐等情感,但他从少年身上没看出来多少情感波动,也看不出他的底线,他就是一只修得人形的兽,不能用正常目光去看待,只有自愿才会套上枷锁。
结果果仁被摆在盘子里还没送到少女面前,就被一直早有准备的人抓了一把,澈溪错愕的看过去,云初一直若有所思得看着那个不露脸的,周胤嘴巴咀嚼,吃完后还要评价一句味道不太行,他不喜欢原汁原味的干果,下次最好用盐炒过后再吃会香不少。
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原本压抑着脾气剥壳的澈溪彻底忍不住,一巴掌掀翻了桌子,云初吓得一激灵,然后就看见后面原本是窗户的地方破了个大洞,身后的二人早就不见踪影,时不时还听到野兽嘶吼的声音,她刚刚在想事情,怎么就忽然打起来了,其他人也看过来,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出了门就跑起来,那打斗与怒吼声也逐渐远去。
这是打哪去了……
屋内几人收回目光,最迷茫的肯定是周鹍,他一直能听见剥瓜子的声,但是他波澜不惊习惯了,更何况这次这位新被找回来的下任族长带来的消息实在让自己感兴趣,因此在那少年抓着人领子往后扯,俩人一起从窗户摔出去时也把他吓一跳,只是他反应没有云初这么大,少女跑出去时难掩急迫也没忘记和他们打声招呼,笑起来时总会让人心底忍不住软了一块。
他曾经细细端详过她的脸庞,见过倾国倾城的容貌甚多,少女的容貌在他眼里只能算中上,那双干净又澄澈的眼睛很加分,但其他的也没什么值得过分记得住的点。但是她身上大概有些别的什么特质,就连他那总是旁观着一切事端发展的便宜哥都完全陷了进去——在见面之前,他其实是一位是女缠男的情况,现在看来不只是男缠女,甚至是不止一个缠着……
“少主。”
身边的人淡声开口,叫回了他的思绪,周鹍看过去,只看见那人站起身来,似乎是话已经说完就要回去的模样。
冷淡的过头了,如果不是他带来的有龙族被他们控制起来的消息被他带来,周鹍还以为对方是要来找自己切磋或是商议地盘。
“不要声扬,”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提了一句,“族内意见不一。”
毕竟现任族长面对那龙,可是恨不得供起来的态度,但是他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她身上的伤痕出自谁手,在那时候他就无法抑制欲望,本体也回到了他身边,虽然依旧痴傻,他借着本体的眼去观察周围的情况,看到了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本体就被对方随意扔在了地上,转身就去了相反的方向。
男人向来随性而为,他没觉得自己会想通对方的心思,正常道别后他出了门,身影闪烁,瞬间移动是大妖很擅长的法术,因此其他人也没想过这其实不是瞬间移动,而只是隐去身形的可能性,少女的身影很容易就可以看见,发丝垂在脑后看起来乖巧又服帖,她站在树端,抬手放在眼睫上向远眺望。
如她儿时一样,总是会把目光投向别处。贪恋逍遥山水,又贪恋热闹人间,只会习剑的宗门,只有孤寂的宗主身边怎么留住如此鲜活的人。
残魂在此时,忽然彻底察觉到了自己确实是有些残缺的,他是沉棠又不全是,沉棠想明白的事情……或许是强迫自己想明白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又变成了一个无解的牛角尖。
你为什么总是想不起要回头,回头望一眼家中的人,他在等待中度过无望的岁月,直到某一天她连归来都不再做到,雏鸟长出翅膀彻底远去,他想起那个被他锁在幻境里的男人愤怒的话语,他质问他为什么说出那种混账话,问他为什么总要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少女被刺穿,血花绽放在地面上的那日,这不只是折磨,还是他眼中莫大的不敬。
那你呢,明明是护宗的神剑,是谁允你的权利去与她走南闯北逍遥天下,而原本空壳般的身躯里也增添了与另一个人同频的心跳声,残魂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原来这就是他,他是在雷鸣中诞生的残念,带着浓烈百倍的不再压抑的情感存在于此,仿佛是男人做的一个梦的具象化,因为是自己的梦,所以可以无所顾忌的表达自己的情感或想法,而不再被礼法身份束缚。